不僅是輪椅上的男人在打量著蒼擎，蒼擎也在觀察他。看了看頭頂上正在變化的「大地圈煞陣」，蒼擎不由得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面前的男子。
此陣出自自己之手，蒼擎當然知道這個龐大的陣法有七十二種變化，而現在每一種變化在男人手裡被熟練地操作著，手印在變換著，周圍的靈魂波動像潮水一樣一浪接著一浪，讓人不禁驚訝這男子的靈魂究竟有多強大。
驚嘆的同時，蒼擎也發現了毛病，男子的靈魂並不純粹！
當中涵蓋著一股陰冷的氣息，靈魂給人陰冷之感，唯有那種失去肉身的死靈才會具備。難不成端坐在輪椅上的男子，其實是個死人？
「不，不對，這其中一定有自己不了解的玄機。」蒼擎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在心裡徹底否定了自己這個倉促間得出的結論。
死人和活人，若是蒼擎還分不清楚，那他兩世為人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而且看起來也不像是奪舍，試問誰奪舍會選一具破破爛爛需要修修補補的身體？
因而蒼擎幾乎能肯定，眼前這個半人半機械的身體就是男子本來的身體，而且這種人通常固執得可怕！
天魂族不是沒有肢體再生技術，基因修復和細胞重組，如果蒼擎沒記錯的話，本就是他們的看家本領，這也是他們強大的靈魂能夠像換衣服一樣換身體的倚仗。
當然要想獲得一次天魂族這種高端的治療服務，代價也是昂貴的。可再怎麼價格不菲，蒼擎不相信眼前的男人支付不起。能夠在變異森林邊緣，建立起一個排場如此龐大的地下王國，蒼擎不相信他是因為窮而放棄肢體再生。
還有一點是最最可疑的，天魂族之所以頻繁地更換身體，那是因為他們的靈魂太過強大，強到普通的肉體根本負荷不了，無法匹配的後果就是靈魂力量在進入肉體的瞬間，會撐爆所有的細胞組織。
而這個男人的靈魂強度，早就超過了認知水平，在蒼擎的記憶中，即使是真正的天魂族人，靈魂強度也沒有像他這麼變態的。
那麼他這麼一個強大到無與倫比的靈魂，是如何安安穩穩地待在一個這麼殘破的身體裡的？難道是因為融合了機械的部分嗎？
若排除以上種種，還有一個可能，也是蒼擎用來自我安慰的推測，那就是這個人興許根本沒有蒼擎以為的那麼恐怖，只不過因為他本人現在的靈魂力量大損，所以在面對男子的靈魂時，會有一種一滴水面對著汪洋大海的錯覺。
只是讓人費解的是既然兩者的靈魂差了有十萬八千里，根本沒有可比性，現在的蒼擎在男子面前不比一個新生兒強上多少，他既然要抹殺自己，何不用靈魂之力對沖，那豈不是方便快捷省事兒？
為何還要大費周章地啟動一個陣法，來對付一個蒼擎這樣的小蝦米？這跟殺雞用牛刀有什麼區別？
須知道陣法的啟動也是要耗費能量的，尤其是大型陣法若要運轉起來，所伴隨的代價通常也會讓人心疼不已。幾個關鍵的陣眼位置，有時候還需要一些奇珍異寶去鎮守，才能發揮出陣法的最大威力。
難不成這輪椅上的人不會靈魂攻擊？
亦或是他的靈魂已經產生了變異，導致他根本不能像正常靈魂一樣與人硬拼？
無論是哪一點，對蒼擎來說都是一件好事。這就代表他還有機會，還有戰勝這個人逃出生天的機會！
周圍的罡風已變得越來越大，陣法一旦百分百運轉起來，其威力如何，蒼擎心裡再清楚不過。處在陣法範圍內的生物，凶多吉少！
「大地圈煞陣」屬於牽制類的陣法，論攻擊它遠遠比不上某些大殺陣，但不代表它就沒有一點攻擊力。比如這罡風，若任其發展下去，那每一道風刃就會實實在在地變成削鐵如泥的利刃！
可想而知，血肉之軀若暴露在這些風刃之中，會是一個怎樣的結果？說是凌遲可能都是輕的。但蒼擎也不得不佩服自己這位身殘志堅的敵人，活了兩世，蒼擎都沒見過有什麼人能把陣法布置在頭頂上，今天倒是開了眼界了。
作為這個陣法的發明者，蒼擎自然不傻，所以在男子手指一揮啟動陣法的時候，蒼擎就在向他一步一步拉近距離。不耍什麼陰謀陽謀，在空曠一目了然的地方也無需掩飾，就這麼大大方方地向著男子走去。
一步一步，腳踏實地。不慌不忙，速度均勻。可每走一步，蒼擎都能給輪椅上的男人施加莫大的心理壓力。
不可否認，蒼擎踏出的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地走在他最難受的位置上，並非直線，但總能排解掉陣法中逐步形成的平衡，逼得他不得不調動更多的精神力去修復和維持。
不知不覺間主動權已經在向著蒼擎那邊傾斜，這也讓男人打心底里無法接受，額頭上逐漸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不知保持了多少年的處變不驚和從容不迫，也在這一刻完全告破，徒留下一陣陣不安充斥於心間。
越來越心驚，這個少年怎麼會對「大地圈煞陣」如此熟悉？自己在陣道方面浸/淫/了這麼多年，怎麼在面對這個少年時，男人心中會不可抑制地萌生出一種無力感？這種感覺讓他極其不適。
運氣好嗎？不可能好到這種地步吧！看著蒼擎在大陣之中閒庭信步，仿佛散步一般，這傢伙總不會是幸運女神轉世投胎的吧？
那排除運氣，就是實打實的本事了。這少年就算是從娘胎里開始學習陣道，那到今朝也不可能有這種驚人的成就。憑什麼男子坐在輪椅上研究了好幾十年，這小子乳臭未乾就將自己一舉超越？他不服，也不可能服！
孰不知蒼擎本人也並不輕鬆，他是發明了這個大陣不假，但真正身處其中身臨其境地體會一把這個大陣的威力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蒼擎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因為他拖不起了。周圍的罡風隨著時間的推移已是越來越犀利，切割在皮膚上已經能出現細小的口子了，若是再找不到突破口，恐怕就是耗也能把他耗死。
別看他現在貌似沒有落盡下風，很了不起，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大地圈煞陣」的攻擊力不足，但拖住目標卻是一等一的厲害，否則當年的蒼鋒也不會把這個陣法作為自己為數不多的代表作之一。
且現在這樣，莫看蒼擎好像走得很輕鬆，胸有成竹的樣子，實際他的背脊上早就已經被汗水濕透了。破解陣法就跟下棋一樣，容不得一步走錯，否則就是一步錯，步步錯。
以蒼擎現在的能力要破解是天方夜譚，所以最終他還是要從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那裡下手，才能脫離險境。
可蒼擎不知道的是他急，有人比他更急。男人在操縱陣法時，處處捉襟見肘，預想中的威力發揮不出三分之一，他就已經慌了。一個人的心一亂，往往就已經預示著失敗。
他在這一刻等不及了，一咬牙竟決定使用一種禁術。男人的靈魂是不純粹，蒼擎所料不錯，這些靈魂力量都是外來的，來自死人身上的，他能融合在一起本就是一件勉強的事情。而現在他若要強行用這些本不屬於他的力量去和蒼擎較量，也許結果會贏得勝利，但他勢必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同一時刻蒼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周圍的靈魂波動開始變得不穩定，看這樣子，好像輪椅上的男人已經有點失去對陣法的控制了，那他的機會就來了！
「等等！好像有點不對！」蒼擎抽空用眼角瞟了一眼陣法外的他，這一看不打緊，卻差點把蒼擎的魂兒給嚇出來！
他在幹什麼？！怎麼他身上這麼多人頭，一個一個猙獰可怖，痛苦嘶吼的臉龐，布滿男人全身。瞬間一股不好的預感縈繞於蒼擎的心間，這傢伙是要放大招了吧？
也是，拖了這麼久，是個人都會發現不對勁了！
「不行！等他這個大招放出來，自己還有活路嗎？」蒼擎暗暗心驚，隨後像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腳步脫離了既定的路線，身體靈活一轉，從不走直線，改為筆直向著輪椅上的男子奔去。
同時施展出蒼家的獨門身法，躲避風刃。而蒼擎分明看見，男人像見了鬼似的看著自己。即便他自己現在更像一個鬼多一些，全身被黑霧籠罩，離得越近，就越能聽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狼嚎。
隨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從驚愕中反應過來，急急忙忙收攏身上的黑霧，一邊勉力收起鬼臉，一邊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苦笑。連帶著眼睛裡還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層氤氳的水汽，亮晶晶的，這更讓蒼擎納悶不已。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一道較大的風刃砍中了蒼擎的腰部，鮮血一下子飈射而出。而他手中的匕首，也終於即將刺入男人的胸膛……
第十章 輪椅上的惡魔（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