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家住東巷街尾，是間一進一出、三座土房的中等院落，門口有跟老槐樹，不過現在已經枯了枝。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方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氈衣破袍，敲了兩下門，半晌裡面先是露出一雙眼睛，最後才露出一個怯生生的小臉蛋來。
兩道柳葉眉下是雙水靈的大眼睛，倒是有幾分青澀。
少女穿身護頸的翻領羊毛袍子，下身搭件搭著件百褶裙和綢緞褲子。這是如今漠北最為流行的款式，領角背後綴著紐扣，朔風猛烈時只需合攏扣襻，進入室內再次解開，正因時髦禦寒，深受中原人喜愛。
「噶？這便是自己那個未過門的小媳婦麼？」
方黎倒是有些傻眼，沒想到在這個時代，女性穿著就已學會混搭，開始趕潮流了？
其實自南北朝至隋朝大統一以來，隋文帝大治天下，才有了開皇盛世，胡漢雜居，中原的文化、飲食、服飾等深受胡人影響，胡人的文化也傳入進來，互通有無。
在方黎記憶中，芸娘身上這件衣服還是一年前來家裡穿的，沒想到現在還穿著，他倒覺得有些虧欠，畢竟這個『原主人』真是太無能了。
「三郎！你怎麼回來了？快些進屋，外頭冷的緊！」芸娘趕忙讓方黎進去，關了門，還一邊給方黎搓手，弄得他一個大男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三郎是方黎的小名，小時候只有阿耶會這麼叫，現在芸娘突然這麼叫，讓方黎內心莫名多了絲暖意。
進了屋，方黎才看清楚院中，不大寬敞的院落里僅有一個磨盤，木樁上栓了一頭驢子，旁邊是石桌。
灶房門口碼的一排整整齊齊劈好的柴火，木盆里還有一些自己的舊衣物，顯然剛剛敲門之時，芸娘正坐在那裡洗衣服。
方黎一想到剛剛芸娘給自己搓手，明顯感觸到她的小手虎口有一些硬繭，心中不由感到殘忍。
是啊這般花季少女，本該待在家中，享受爹娘疼愛，卻在這個時代被家族拋棄，幹著這種粗活，自己的家中還是這麼一個女子在里外操持著！
羞愧，方黎感到萬分羞愧。
可現在自己回來了，他要改變這種局面，不僅僅為了自己，也為了芸娘。
芸娘本名為高芸，是朔方坦城高家之人，身上僅有這身衣物是芸娘的隨身嫁妝。當年方黎的阿耶方海也是散盡家財，這才為自己保到這門親事，具體怎麼回事，方黎不甚清楚，也不想追問。
方黎今年十八，高芸年長方黎一歲，這才一直叫她芸娘。
芸娘看到方黎回家，異常開心，她又報了一捆柴火，將房子裡的爐火捅的旺了些，忽然呀了一聲。
「三郎這一路奔波餓了吧，芸娘這就出去在街上弄點羊肉回來！」
芸娘正想給方黎倒上一碗酒先暖暖身子，卻發現酒葫蘆里已經滴酒不剩了，便自責道：「都是我不好，沒早些準備好酒，三郎且先在家等等我，一會就回來。」
方黎心疼道：「芸娘，坐下歇一會，不打緊的我還不餓。」
「沒事的相公，我這就回來。」說著芸娘慌忙拿起酒葫蘆，又從牆角的土坑後拿出一吊白錢，小跑了出去。
方黎來不及喊，只能作罷。
他開始細細觀望起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家，整理了一下思緒，看到銅鏡上的自己，一張清秀的臉龐赫然露出，黝黑的眉毛，目光炯炯，鼻樑之下是丘比特弓形唇。
「他娘的，比小鮮肉還鮮！」方黎心道，如今的自己年輕這麼多，跟做夢似的。
來到廚房，灶台上還放著半碗餺飥，也就是面片兒湯，方黎趕忙看了眼，瓮里的糧還有三四斗，麵粉卻是不多，僅剩一斗。
方黎不敢想若是自己沒回來，芸娘今後的日子會怎麼過？
這點麵粉和糧又能熬多久呢？
「現在自己回來又能做些什麼呢？」
方黎眼睛直勾勾盯著這袋麵粉，突然間想到了後世的賣的手抓餅之類的早餐，若是搞個這玩意賣，「製作成品低利潤又高，怎麼還會瞅眼下的吃喝問題，那十兩銀子得充分利用……」
此時此刻，東巷街口，羊肉攤位上。
肉攤旁有一口大鍋，熬著新鮮的羊肉湯，大塊的羊骨在裡面燉著，外面的木架上掛著一排排煮爛的熟肉，讓人望一眼就流口水。
芸娘看了眼肉攤那年過四旬的王掌柜，央求道：「王掌柜的，我家三郎回來了，切半斤熟肉好嗎？您抬抬手，大家都好過。」
王掌柜乜了眼芸娘，上下打量一番，嘖嘖道：「我說方家小娘子，不是我不幫你，你說你次次在我這肉攤賒賬。
去年年末那兩次錢還沒給，我這又不是作善事的慈庵，莫說你家那位哈隆關當差這麼久，難道就沒給家裡匯過錢？」
芸娘嘆口氣，她原本想著拿著自己那點積蓄還能買點肉食，也權當為方黎接個風，沒想到王掌柜卻不樂意，直嚷嚷著要收去年年末那兩次賒的賬錢，她一時怎麼拿得出這麼多。
王掌柜來回地搓著手，眼珠子轉了轉，「方家小娘子，你長得這麼可人，怎麼說也不會沒這點錢吧？
要麼這樣……我這剛燉了鍋羊肉湯，莫不如進來陪我喝一杯，你也好暖暖身子，再說那切肉的事也不遲嘛。」
芸娘一隻手拿著酒葫蘆，一手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強忍著沒流下來，想著為了方黎，自己受點委屈也沒什麼，「畢竟三郎是男子，不吃肉平日哪來的氣力呢。」
王掌柜笑眯眯地就要伸手拉芸娘衣服，可手停下半空中卻戛然而止，似是被一個巨大的鉗子夾住！
「王掌柜，喝酒這種好事怎麼不叫上我，讓這麼一個女人陪你恐怕不大方便吧？」一道冷冷的話語傳來。
芸娘聽著這聲音有點耳熟，抬眼一看，「三郎你……怎麼來了。」
王掌柜自己胳膊都快脫臼了，他歪著頭看到方黎後像是打了霜的茄子，立馬蔫了。
「方關令，您怎麼過來了，我正說給您切肉呢。」
方黎冷笑著，啐了王掌柜一臉：「睜大你的狗眼，爺現在是堂堂的七品白城戍主！」
芸娘剛剛沒有注意，這會才看清楚方黎，卻吃了一驚，不知自己的郎君何時換了身青衣雍領袍子，方黎這是專門穿上，就是為了給芸娘撐場子用的。
「這小子到底走了甚麼狗屎運？」
王掌柜面色煞白，沒想到方黎竟然從九品關令一步升了七品戍主，戍主可是實打實的七品官，再怎麼說也能與縣令大人說上話，這可不是尋常人能得罪的起的，莫說自己一個尋常小民。
方黎手一松，「快些切肉，三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