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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娘子死了夫君,夫家要她在庵里吃齋念佛,為亡夫祈福。送來時已說了這輩子都不許回去,要是貿然給送回去了,反而不好……」
手捻佛珠的僧人皺了皺眉。
元潤師太緊趕著說:「大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既來了,好歹給這位施主看看,開幾方藥也好。」
齊酥只聞到一股清淡的檀香靠近。
她攢起一點力氣,把一隻雪白的手腕探出被子。
只要他給她把脈,她就借勢抓住他,然後……
沒等她想完,那人站在三步外,視線淡漠,居高臨下掃了她一遍,轉身走了出去。
這就完了?就這麼走了?
「大、大師!」齊酥掙扎著坐起來。一頭青絲如綢緞般傾瀉在身前。
因為重病,她看著弱不勝衣,巴掌大的小臉蒼白憔悴,眼角暈著一抹病態的緋紅,越發顯得脆弱撩人。
「大師,我還有救麼?」
聲音沙啞,斷斷續續,破碎的身心帶著對生命的心灰意冷。
這要是在拍戲,拍完高低得給自己整二兩小酒慶祝下。
這都能排得上她的演技前三了。
但齊酥的對手戲演員,可不是那些僵臉小鮮肉。
聽到她的詢問,年輕僧人腳步都沒停頓,像是完全沒有聽到,抬腳跨出了她的客房。
禿驢,活該你一輩子孤寡。
齊酥對著他的背影比了個中指,翻身倒回床榻上。
床邊的小尼姑倒是急了。
這會兒房間裡只有她們兩個。她也不裝了。
上前掀開齊酥的被子。
「你快追過去啊!」
齊酥把被子奪回來,「追什麼?人都走了,我還是個重病人設。」
小尼姑恨得牙痒痒,「你怎麼這麼沒用?你知道把他請過來得費多大的勁麼?結果他看了你兩眼就走了?」
齊酥盯著自己雪白纖細的手腕,「是啊,我也以為他會摸我一把呢。」
小尼姑這會兒的眼神已經帶上毫不掩飾的殺氣了。
「你這個蠢貨莫非是欺瞞了大人?不是說,道慈曾經對你頗有情意麼?今天這次相見,我看他根本就沒認出你來!你倒是跟我說說看,你們到底是哪裡來的情意?」
說著話,一隻散發著幽寒氣息的蛇形匕首已經從她衣袖間滑落。
似乎只要齊酥一句話不對,她就要讓她嘎在當場。
繡衣使不是個好東西。
繡衣使手底下的狗腿子更不是好東西。
這小尼姑長著圓圓的蘋果臉,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笑容天真懵懂,手段卻老練毒辣。
齊酥病得這麼重,一大半都是她的功勞。
齊酥反問:「你怎麼知道他對我沒有情意?」
小尼姑冷笑,「他連看都沒看你一眼,一句話也沒跟你說,這叫對你有情意?」
齊酥:「妹妹,話不是這麼說的。男人心,海底針。要是只看說話和眼神,豈不是說那道慈對我們的主持元潤大師更有情意?畢竟他們湊在一起說了好些話呢。」
小尼姑眼睛一瞪,手裡的匕首揚起來。
「少在這裡插科打諢!我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齊酥嘆了口氣。
「你說的不對。恰恰相反,他一走進來,就認出我了。」
「什麼?」小尼姑的眉頭緊緊皺起來。
齊酥一本正經胡扯著。
「正因為他認出我來了,所以才會一眼不多看我。你可聽到我最後喚他那一聲?」
「若是個普通的女施主,在他眼裡便該如石頭草木一般,喚他了,他也該回身回應,這才是真正的毫無掛礙。」
「但他沒有,反而轉身急匆匆走了,像是後面有鬼在追他一樣。他不敢跟我說話,不敢跟我多待。因為,他近情情怯,他心裡有我。」
齊酥說完,忍不住想給自己鼓掌。
媽的,說的自己都快信了。
那和尚得多愛自己吧。這麼多年,求而不得,這不得是心頭硃砂啊。
小尼姑聽完她這番鬼話,也垂著眼睛若有所思。
孩子就是還沒經歷過男女拉扯糾纏,在這上頭太沒經驗。
齊酥咳了咳。
「你也別愣著了,快去問問元潤師太,方子開好了沒?把藥煎一煎,再去給我下一碗蔥油麵來。我養好了病,也好去找道慈大師當面致謝,這才有來有往嘛。」
小尼姑冷冷瞟了她一眼。
那要命的匕首倒果真收回去了。
「好好做事。若是你心懷鬼胎,我就把你活剮了。」
。
青雲庵就在華曇寺後山。
西北禪宗戒律不如中土森嚴,華曇寺立寺伊始,本是僧尼同寺。
十幾年前才拆分開來,把一眾比丘尼遷到後山,建了個青雲庵。也因此,華曇寺對青雲庵一直頗有看顧。
換了旁人,是斷然請不動道慈的。
臨近正午,天空開始飄雪。
道慈帶著小沙彌回到華曇寺的客居禪院裡,一位緇衣僧人殷勤地迎了上來。
他雖是個和尚裝扮,眉目間卻並沒有出家人的平和。
「道慈法師,可還順利?」
道慈點點頭,進了靜室內。
緇衣僧人從小沙彌口中聽聞,並不是青雲庵的姑子生了病,而是客居在庵里的一個小娘子時,忍不住皺起眉頭,狠啐了一口。
「什麼阿貓阿狗,也敢勞動我們主子的大駕!」
…
齊酥也是在青雲庵住了好些天之後,才知道佛子道慈就在華曇寺。
距離青雲庵半個山頭。
只是,好端端的乾京慈雲寺不住,道慈為什麼要到西北這荒涼破敗的地界來?
怪不得繡衣使會出現在金城。
這位佛子的身份貴不可言。
在帝京待過的人都知道,他是前周朝皇子,幼時就有佛緣,在寺廟中長大。十歲那年,於婆娑法會上,辯經十二場,得佛子之名,被禪宗祖師迦葉羅耶法師收為關門弟子。
前周朝,本就崇尚禪宗,主張以佛理教化子民。
這位佛子長大之後,佛法愈發精深。發願要以無上慈悲之心度化世人,在民間聲望甚隆,信徒無數。
據說,當今大晏朝開國之君魏昭,八年前承周末帝禪位,在乾京稱帝的時候,多虧了這位佛子安撫百姓和世家,才使得乾京免於一場血雨腥風,依舊是如今繁華盛京的模樣。
新君和晏朝皇室,對道慈一向寬仁,連帶著帝京的百姓,都對他很是崇敬。
看起來倒是和樂融融。
但凡略有智慧的人都知道。
新朝皇帝怎麼可能放任已經成年的,擁有無數信徒的,前朝皇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躂?
這位佛子的處境是大大的不妙。
第2章 佛子道慈